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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历史知识渊博,文学修养丰厚。幼时,给我讲几位娄氏历史名人的故事。有娄师德的唾面自干之典故,告我做人要忍让,当时我大不以为然。少长,给我讲娄敬见高祖之事。娄敬托同乡虞将军要求面见汉高祖刘邦,虞将军见他穿着寒酸,劝他换一套体面的衣服,娄敬直言:“臣衣帛,衣帛见,衣褐, 衣褐见。”父亲在教我不卑不亢的处事之道。父亲用自己的一生,言传身教,要求我谦虚谨慎,忠厚为人。 我的书架上珍藏着几盘八十年代的盒式录音带。在当时通讯极不发达的时候,父母用录音来表达他们对远方游子的关爱,叮咛和希望。这些托人远渡重洋带来的录音带,充满父母的爱,珍贵无比,今日再放,双泪长流。父亲知道我将在美国大学开设中国画艺术讲座,特将当时中央广播电台英文节目中对他的采访和中央台英文版的齐白石艺术介绍录制一盘。而后,自己又另录一盘详细的补充说明,带给我作为讲课的素材。在录音中,父亲详细的讲述了齐白石艺术的特点,由虾,蟹,鱼,蛙的艺术形象的塑造,到如何在文人画的基础上吸收民间艺术的色彩,由齐白石先生的衰年变法,讲到他在绘画和篆刻艺术上的胆敢独造的创新精神。更为可贵的是,父亲讲述了自己的创作思想和创作实践,对花鸟画思想性,艺术性的理解。父亲说,画一朵花,花本身没有思想,但是,画家要通过这朵花表现画家的思想感情,画出画家的经历和感受,这就是风格。父亲又讲到,一朵花是没有时代性的,但是,不同时代的画家就画出不同的时代感来。因为不同时代的画家有着不同的政治,文化生活环境。我今日重听,仍倍受启发。 在录音中,父亲又谈到他正在研究西方印象派作品,知道印象派艺术受到日本浮世绘的影响。父亲几次提到,让我一定讲明白,日本浮世绘最早是受中国绘画的影响。在美国多宣传中国文化,是父亲多次叮嘱我的任务。 由艺术又谈到生活,他知道我在美国靠托裱中国画能赚些生活费。他让家里的小保姆把她学到的另一种冲浆糊的方法详细讲出,父亲亲自操控录音机,反复录了两遍。父亲录音,一定将录音带正反两面录满,从不留空。为掌握录音时间和语言上表达的完整准确,父亲为我录了一个通宵。妈妈说,父亲那夜,反反复复地讲,反反复复地录,稍有不满,即消掉重录。从录音带里听到那不断的暂停,录音的开关声,我想象的到父亲那熟悉的身影和认真的样子。父亲录了一整夜的音,吸了一整夜的烟。意想不到的副产品是父亲从此戒烟了。父亲后来对我说,那一夜抽烟抽伤了,以后再见到烟就不想抽了。 父亲2004年来加拿大我家小住时,带了几个极重的书箱。打开之后,都是国内出版的风景画册。父亲知道我在加拿大一直在作山水画创作,小有成就,他甚为高兴。特地不远万里带来资料书籍给我作参考。陪同父亲购书的学生告诉我,那天娄老心情极好,选购图书不计成本,结账竞达人民币两千余元。学生提醒,问是不是买多了?父亲连说不多,不多,带去给他作参考,让他创新。数年来,我的书架上有许多父亲带来给我的书。凡在北京看到好书,父亲必买两本,一本自用,一本给我。书架上的“秋水轩尺牍”,“诗韵新编”,“常用字字帖”等书的扉页上都有父亲那熟悉的字体: 述泽学用,泽儿可读,泽儿一览,下款乃翁。今再抚书见字,家翁已逝,遗爱犹存,不胜潸然。 2007年夏,父亲在北京中国美术馆举办大型的个人展览。我于展览前回国,协助帮忙展览的筹备工作, 并组织了一批加拿大的画家朋友来参加盛况空前的开幕式。当时父亲较忙,身体健康已开始出现问题,但他一定要亲自来酒店当面答谢这些远道而来的加拿大朋友。他表现的不是个人的礼貌,而是中华民族的待客之道。直至今日,这些朋友还保存着父亲同他们在北京的酒店大厅的合影。 2009年回北京看望父母。九月初,父亲带我去北京一家电脑数字印刷公司去看他的作品印刷样品,选出一张认为满意的作品,让我带回加拿大。回加拿大当日早晨七时许,我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开门一看,是在保姆陪同下坐在电动轮椅上的父亲。父亲说,昨晚想起交给你的那副画左下脚太空,要加铃一方压脚章。因怕我打行李,所以提早赶来。父亲亲自从怀里取出印章,亲自沾满印泥,亲手按下印章,“三百石印富翁门下”,几个苍劲的朱文篆字赫然纸上。在北京初秋的阳光下,看着父亲乘电动轮椅远去的背影,我心里涌起一阵感动,父亲的舐犊之情何其深也。 自定居加拿大后,我每年都把父母接来维多利亚小住半年,直到2006年因父亲身体状况不适合远行时为止。父母在这期间过的非常舒心快乐。父亲喜欢这世外桃源般的环境,与世无争。这里的空气清新,阳光灿烂。这里海阔天空,绿水青山,适合吟诗作画。在这里,我同父亲把酒论诗,(后来父亲把酒也戒了),纵谈古今天下事,无所不谈无所不论。我们谈艺术,论传统,评创新,讲时事,有时虽有意见不一,但尽得其乐。父亲有诗一首,七律,看述泽,写的就是当时的愉快心情。 1995年,孙女振嘉出生。父亲更是高兴每年来这里小住,除了吟诗作画之外,又添抱孙之乐。2002年,我新换一套住房,设大画室一间,父亲甚为满意。又作诗一首: 含饴弄孙,天下一大乐事也。当时父母在家里承担了每日接送孙女上小学的任务,虽每次要步行数公里,但父亲乐此不彼。家里每日都充满了三代人的欢声笑语。 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出版的《娄师白吟草集》中的大部分诗稿的修订,是父亲在维多利亚我家完成的。我怀念那段幸福的时光,帮父亲查诗韵,对平仄,推敲字句,切磋诗道。父亲治学态度严谨,写诗作词时,必字字斟酌,一丝不苟。有时我半夜起来,常常看到在书房的灯光下,父亲仍在推敲诗句。父亲又有一首诗,题为述泽新居: 这首诗记的是父亲当时改诗时的心情。这里的清静,和北京的热闹和繁华有着巨大的反差。维多利亚能使他安心作诗,潜心创作。但住了一段时间后,他就会觉得维多利亚安静的有点寂寞。父亲喜热闹,爱云游,所以,每半年父亲必回北京热闹一番。 父亲的思想是开放的。他永远是怀着孩童般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对待新鲜事物的出现。对于科学技术上的新发明,艺术上的新流派,学术上的新思路他都不排斥,但也不盲目跟随。我带他走访了几位加拿大画家的画室,了解现代绘画艺术流派的形成,讨论艺术上的和而不同之道。父亲看到在现代科学技术的推动下,世界一体化的进程势不可挡,世界的变化会越来越快。他提出“厚今而不薄古,基中而可融洋”,的艺术主张,并身体力行地实践。笔墨当随时代,这是一切有创意的艺术家深明的圭臬。父亲在我家的画室内,创作了许多极具抽象意念的水墨画,只是他感到还不成熟,从未示人。有一天,父亲来到我的画室,对我说:“爸爸想再变画法,有所突破。你画一幅6尺山水,我来补前景。”我画了“落矶山之冬”这幅作品,父亲认为还可以,他提笔补画了几排松树。松树用浓墨重彩,笔力雄健,墨色混合,厚重沉稳, 与父亲以往的松树处理手法大不相同。许多朋友多次愿出高价购买这幅作品,但我一直珍藏着。这幅作品饱含着父亲对我的厚爱。 我的第一本画册在2000年出版时,当时的中国驻加拿大大使梅平先生为画册题辞:翰墨通古今,丹青贯中西。我原想由父亲为我题写书名,但父亲认为由原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我的老师,著名山水画家白雪石先生题写书名更为恰当。父亲一向极少求人,为此事亲自出面请白雪石先生为我题写了书名。父亲为我画册题写了:师法自然,推陈出新,八个篆书大字,以作鼓励,排在梅平大使题辞之后,这是父亲一贯的谦虚作风。 2010年11月中,得知父亲病重的消息,我返回北京,在父亲的病床前陪伴他半月有余。当我来到父亲的病床前,看到父亲时,见到他眼睛里霎时的闪光。他在病床上看了孙女振嘉问候他的视频,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我带了一份美国西雅图《西城时报》上刊登的我的报道,父亲像往常一样,带上老花眼镜,一字一句地看。不同的是,这次父亲没有将报道全部看完,便要躺下休息了。每次当我提到女儿时,父亲都兴趣盎然,问孙女何时来北京看他。但这次我提到女儿明年暑假回来看他时,父亲竟然无语。我的心开始在下沉。临走前一天,去医院陪伴父亲。当父亲知道我回加拿大的第二天就要到维多利亚大学讲课时,他不断问我几点钟的飞机? 几点离家?怕我赶不上飞机而耽误上课, 并一再嘱咐我在国外多宣传中国文化。父亲拉着我的手,对我说:“你,我放心”。这是父亲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看着父亲虚弱和疲惫的身体,我不忍同他告别,一直陪在床前,等父亲入睡之后,我才离开医院,心里一片黯然。我依然怀着一线希望,希望父亲能在春天到来的时候,春暖花开之际,身体能够慢慢恢复。夏天的时候,我们一家依然能像往年一样回来探望父母。但当我10天后,再返回北京之时,亲爱的父亲已经离我而去了。 父亲走的安详,坦然,无憾。送他最后一程的,有与他相伴58年的爱妻,他大洋两岸的长幼二子,两位儿媳,两位孙女。有众多的弟子,数百位亲朋好友,还有那络绎不绝的敬仰他的各界人士。父亲丰富多彩的一生,画上了一个完整的句号。最后,父亲的棺木在亲人的护送下,缓缓的滑入永恒的隧道。我知道,在那一片灿烂辉煌之中,父亲将羽化,升华,回归天地。 父亲虽然离开了我,但他对我的教育,培养和关爱永远留在我心间。亲爱的父亲,我永远怀念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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